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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4章 盡人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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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從那天之後,我們又過了一段安穩的日子。我們兩個都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平靜的表象,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。

尤其是湯姆——我能感覺到他在盡力偽裝,重新變回很多年前的自己,那個不會讓我害怕,被一往無前、專註真摯地愛著的湯姆裏德爾。

我心裏其實覺得很悲哀,依靠謊言維持的東西會存在多久呢?但同時我又忍不住地對他心軟,如果他願意一直這樣假裝下去——為了我如此花費力氣,無論是出於什麽考慮——那我也可以配合他演戲。

這些年他變了很多,但無論如何,他都是那個我曾許下承諾,永不離棄的湯姆裏德爾。

我們就像一對默契的演員,努力扮演著對方想要的角色。我是深愛著丈夫的妻子,而他是溫柔地呵護著妻子的丈夫。

我們在這種近乎自虐的扮演中甚至找到了某種熱情,這段時間裏我們的親密總是激烈又瘋狂。湯姆要我像以前一樣,不停地在他耳邊重覆愛他的誓言,我總是如鯁在喉。我很想問問他——那你呢?你敢不敢——當著我的面,完整地承認一次,你也愛我?

一天我忽然覺得腹部有點痛。我檢查之後,發現裙子後面有一片血漬。我覺得很奇怪——這個日子,不是親戚拜訪的時候啊?

我來到當地的魔法醫院,醫生反反覆覆地盤問過我之後,給我扔了一個重磅炸彈。

“你懷孕了。”他輕描淡寫地說。我還來不及高興,他就又說,“但是孩子的發育出現了一點問題。”

我面如土色地捂住腹部。

醫生面色嚴肅地盯著我,“幸虧你來得早,現在還有辦法挽回。以後絕對不要用那種過時的避孕魔藥了,我看你似乎每個月都要用?這種魔藥市場上早就淘汰了,它不僅成功率低,還會對胎兒造成傷害。我現在給你開點魔藥,回去之後......”

避孕——魔藥——每個月?每個月都要?

哦……天哪……哦……上帝……

他後面又說了什麽?我一句話也沒聽見,我只是機械地點頭,答應,走出醫院的時候我擡起頭,蒼白的陽光灑在我身上,感覺不到一點溫度。

我一開始沒辦法思考任何事情,我總是竭力控制著自己,不要昏倒在街上。異國他鄉沒有人會來幫助我。我好不容易回到家之後,看到我出門前剛熬好的一鍋湯。那是預備著湯姆晚上回家給他做的。

我走過去試圖把它從桌子上摔下來,當我攥住湯鍋時才發現自己在發抖,抖得那麽厲害,連一點力氣也用不出來。

我跟它較了半天勁,終於把這鍋湯一股腦摔在了地上。滾燙的湯汁一瞬間鋪開,我才終於感到了一絲情緒。

鋪天蓋地的憤怒、悲哀、憤怒、想要報覆的欲望、難以接受、欺騙、愚蠢、自我厭惡、海嘯般吞沒了我。有一段時間我什麽也不知道,等我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在大叫,整棟房子都回蕩著我的尖嘯,家裏的一切仿佛都在瑟瑟發抖——都在等待著自己最後的末日。

我發瘋般把所有我看見的、我能毀掉的東西通通砸了一個遍。我親自挑選的窗簾。現在它變成了一地碎片。東方帶回來的青花瓷瓶。摔碎。甚至連頭頂的玻璃吊燈也沒放過,我把它變成了破碎的一地星河。還有我們的房間。這麽多年以來的所有禮物。所有能讓我想起我曾無怨無悔地、愚蠢地愛了他那麽多年的證據!

當我冷靜下來的時候,透過眼淚,我看到鄧布利多的身影。我以為我眼花了——或者是氣昏頭出現幻覺了,我走過去,發現所謂的鄧布利多居然是一個幻影。我剛才似乎毀掉了一件鄧布利多送來的禮物,然後他就從那東西的殘骸裏出現了。哈哈。他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會走到這一步?

“無論發生什麽,安妮,”鄧布利多還是多年前分別時那個樣子,他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憂傷地望著我。“你知道我永遠都會站在你這邊。無論發生什麽——來找我,安妮。”

我坐在一地廢墟之中,隨手扯了一片被我撕碎的窗簾。找不到筆——我幹脆拿被劃破的手指寫字。我只寫了一個地址。不過我想鄧布利多看到這些,應該明白是什麽意思。

所幸我還沒把貓頭鷹嚇死。這個可憐的小家夥一刻也不敢耽擱,逃命般消失在天上。

就等著鄧布利多來了。

鄧布利多到的時候我正一臉平靜地喝著魔藥。我還笑盈盈地跟他打了個招呼,完全不顧自己現在滿手是血。

鄧布利多似乎沈默了一會兒,然後他什麽也沒說,走過來抱住了我。

他像哄一個不聽話的孩子似的,輕輕拍著我的背,“好了,好了,沒事了,”

我把臉靠在他肩上,眼淚無聲地奪眶而出。

我平靜下來之後,把事情的經過跟他講了一遍。鄧布利多就像一個真正的父親那樣,鎮定而從容地問我現在想怎麽做。他的眼神似乎在說:無論你決定幹什麽,我都會無條件支持你。

其實我心裏也很茫然。但我唯一知道的一件事就是,我絕對不能再留在這裏。我再也不想看見那個混蛋。那個可惡的混蛋。

我把納吉尼叫過來,讓她去送封信。湯姆在的地方貓頭鷹找不到。

“納吉尼?”我聽見身後鄧布利多顫抖的聲音,他怎麽會知道納吉尼的名字?我回過頭,鄧布利多已經走了過來,他蹲下來,很溫柔很溫柔地抱住納吉尼。

“你怎麽會在這兒?納吉尼?你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?我的小女孩——真沒想到——”鄧布利多激動得語無倫次,可納吉尼似乎已經認不出他了。她在他懷裏,很不自在地扭動著身軀。

“先生,您怎麽了?您到底在說什麽?”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。我很少見到鄧布利多這麽失態……

“你知道,魔法界有種東西叫血咒。有些不幸的巫師天生就帶著這種詛咒,她們遲早有一天會忘記自己的人類身份,變成一只真正的動物……我很久很久以前見過這孩子,那是她還是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……對未來充滿幻想,堅持著自己內心的善良,努力和沈重的命運鬥爭……有一天她預感到自己要失敗了,因為害怕傷害到我們——害怕被人看到這副樣子,她就一個人悄悄地消失了……”

鄧布利多噙著淚花,撫摸著納吉尼光滑的鱗片。他的手撫過納吉尼背部的傷疤,心痛得說不出話。鄧布利多看向我,半天才找回聲音,“所以——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納吉尼怎麽會——”

變成現在這副純粹的野獸模樣嗎?

我沈默了一會兒,告訴他我們是怎麽在一個熱帶森林發現了納吉尼的。“您知道,湯姆喜歡跟蛇交朋友,而納吉尼——他更是喜歡得不得了。”

“夠了——夠了。”鄧布利多打斷了我,這個剛才還無比強大的人,此刻乞求地望著我,“不要再說了——至少我已經找到了她……至少再也不會……”

我忽然看到遠處一個人影正慢慢走近。是湯姆回來了嗎?很好。

“您帶著納吉尼先到後面,可以嗎?”我對鄧布利多說,鄧布利多善解人意地為我們留下了空間。

天色漸晚,因為沒有燈,屋子裏很暗。我擡起頭,茫然地望著眼前逐漸模糊的一切。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呢?

湯姆——我在心裏默念著這個名字,無可奈何地發現,哪怕到了現在這個地步,想起這個名字,我心裏湧現的,仍然是一開始那種溫柔而美好的感覺。。

我曾那麽深那麽深地愛過這個人……愛是有慣性的。你可以突然間恨上一個人,可卻不能同樣迅速地不去愛一個人……

開門的聲音。腳步聲。“安妮?”湯姆皺著眉看向我。一股混合著心痛,和下意識想要靠近湯姆的沖動,寒流般傳遍全身。

如果有可能,我真想繼續去愛他。我已經熟悉了他的一切。他微笑時微微挑起的唇角,沈睡時輕輕抖動的睫毛,看見我時會一瞬間明亮起來的眼睛。我愛他。哪怕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!

天哪。我如果不是瘋了,我就真下賤!

“我有事想問你。”我平靜地說。湯姆打量了一下周圍的一片狼藉,“發生什麽事了?有人闖進來嗎?”他把那根骷髏般的魔杖抽出來。

我搖搖頭,拿出也許是家裏唯一幸存的東西。我找到了那些過時的魔藥,它們整整齊齊地擺在一個箱子裏,那些被喝光的空瓶子長長地排成一列——每一個裏仿佛都裝著一個來不及出世的孩子。

我看到湯姆的臉色微微變了變。他好像想說些什麽,但我打斷了他,“也許你應該先向我解釋一下這個。我聽說這東西每個月都要使用。湯姆——欺騙我讓你覺得快樂嗎?你覺得這樣愚弄我,很有趣嗎?我是個合格的喜劇演員嗎?我逗笑你了嗎?你對我的表演滿意嗎?看我蒙在鼓裏讓你很有成就感嗎?不用解釋,我們完了,湯姆,我們完了。”

我不想告訴他我肚子裏的孩子。他不配。他不配做這孩子的父親。

“你冷靜一點。”湯姆站在那裏,一點也沒有慌亂。我有點想知道他要說什麽——他現在覺得還有什麽能留下我呢?

“你愛我。你離不開我。安妮,”他死死盯著我的眼睛,“我會成為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黑巫師——我可以保護你。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,我可以向你保證——如果你想要一個孩子,那麽我們就要。我現在是伏地魔——可我已經決定——我都已經決定——為了你——”

我很想哭來著,可是事到臨頭,只是苦笑著搖了搖頭。我忽然明白了什麽。我是不是又在無意中成為了他的累贅,他的拖油瓶?而他是不是又想像之前那麽多次一樣,明智地、放棄我?

所以過去這幾年,他一直對我若即若離。他剛才說,他都已經決定——決定什麽?和我這個麻煩在一起?他是不是覺得自己為我犧牲了很多——他是不是還覺得很委屈、很吃虧?

這混蛋……這可惡的混蛋……

我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。“我今天就會搬出去,不要試圖用你的魔法——”我冷酷地看著他,“鄧布利多就在後面,跟納吉尼一起。你敢相信嗎?他認識納吉尼,他認識那個姑娘。你知不知道血咒?你知不知道她在失去人類的意識前是個十七歲的小姑娘?”

這混蛋……這可惡的混蛋……我再也不想看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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